一个、二个、三个

索卡艺术

活动时间:2025-05-17 至 2025-06-21

活动地址: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707街

在我的后园,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,一株是枣树,还有一株也是枣树。

——鲁迅《秋夜》

但今天我却想,这块石头就是石头。他也是动物,是神,是佛,我不会因它终将变为这个或那个而敬爱它,而会因为它一直是个石头,正因为它是石头。

今天和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石头而爱它。

——赫尔曼·黑塞《悉达多》

I

有一个问题,闫占城现在的画作,作为图像“基底”的背景,为什么越来越趋向于纯粹,如同一个中性空间。当然,对于满足观看形象(图像)的人而言,这完全不是一个问题,绘画原本就是一项“制像术”,有了辨识的形象也就够了。但现在的画家,如果也这么想,只能说明这位画家尚未经过“现代”的思辨,空白的画布仍作为一扇向外打开的窗户,画家只需要将看到的现实描绘下来——有趣的是,闫占城自学院毕业后,他就一直试图逃离外在世界对于自己绘画的掌控与支配。

在一开始,所谓的“外在世界”,对于闫占城而言,指向的是一种学院化的组织与再现世界的语言模型,他只需要更改一下语言模型就好。就像他初涉艺坛,在2014-2015年所作的,绘画与再现性无关,而是一场关于质感的游戏。借由风景展开的画面,图与底的空间关系隐没在斑驳的色彩与丰富的肌理之中,以至于形象看上去暧昧地像其间的一个个细节。虽然,只是换了一种语言表征,但在那时,外部世界充分给予的物质性提示,正是闫占城为了脱离学院的影响,认知与理解绘画平面性的实践入口。

随之而来的,是对空间秩序的要求:当形象慢慢从背景中生成出来,意味着闫占城的画面也有了清晰的“图底”关系——线条式轮廓形象,搭配形状感的外部世界,通过色彩与笔触的调度,强化画面的结构。从质感到形状,闫占城一直在化约外在世界从自己绘画所传递出的现实感。而与之对应的,我们看到了形象正在逐渐占据了画面的主体。整个过程,一路过来就像电影中的景别,从远景、中景再到近景以及特写,形象逐渐被放大,衬托形象的背景变的越来越静寂,直到在闫占城近两年的画作中,彻底变得沉默。

“如无必要,勿增实体”,闫占城面对绘画基底的态度,令人联想到14世纪英国逻辑学家奥卡姆的威廉所提出的思维原则,后世将之命名为“奥卡姆剃刀原理”。这个原理常见的描述形式:如果你有两个或多个原理,他们都能解释观测到的现实,那么你应该使用简单或可证伪的那个,直到发现更多的证据。了解哲学史的人,从中可以体味到一种“经验主义”的哲学底色,所以,“奥卡姆剃刀原理”更多的运用在科学领域。但如果换到另一个使用语境,例如在社会生活中,剃刀所剔除的干扰,到底是什么?到底是什么决定了去与留?

当作为一个问题,放在闫占城的面前时,他的行动其实给了另一个答案——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:“对于不可说的,我们必须保持沉默”。对于闫占城而言,这是一种“后疫情时代”的生命体证,外在世界的不确定性,使得形象的背景回归到一种母体状态。在此时,我们可以将之诠释为一种生命原初的虚无。但对于语言而言,这恰恰是话语的变体,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表达术。“此处无声胜有声”,上一句是“别有幽愁暗恨生”,与其说出来,适时的沉默才是最诚实的部分。

闫占城 Yan Zhancheng

听墙根 Eavesdropping

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

2024-2025

300 x 220cm

II

在闫占城近年的画作中,所出现的人物都会戴着一顶帽子。帽子,是一种用于遮盖头部的服饰,有的用于遮光挡雨、劳动保护,有的是标识社会阶层与形象身份的礼仪象征,当然现在更多的是时尚单品。但对于人类而言,帽子其实又不像服装那样,是一种生活上的必须品,严格地说,它更像是服装的某种拓展。正因如此,当帽子反复的出现,成为闫占城画中的必要元素时,我们才会转而去比对闫占城画中人物的着装,这时我们会发现,相较于依附于身体的服装,帽子的几何形状,反而是闫占城调节人物造型的形式元素。

这既是一种方法,也是源于绘画经验的事实。或者,作为一个伏笔,我们可以回溯到闫占城的线条轮廓时期——一面抵抗再现性的规训,一面在探索造型艺术的自足性。在闫占城的画作中,帽子作为一种现象,始于2018年,也就是在线条轮廓时期,此时画家更关注于运用素描经验,在既有的绘画(史)的图像结构中,通过变形的形象,寻找一种造型上的趣味感。至于其中的帽子,很可能受到博斯画作的启发,有的古怪,有的夸张,但似乎又与叙事冲动无关,闫占城更多的是为了远离眼前的现实。

亦如反复提到的,闫占城的绘画是一个基于否定外在世界的渐进过程。然而,当形象不断逼近于眼前时,相应的,绘画的矩形边框也会越来越显眼。矩形边框,意味着一种可视的真实,虽然在自然世界,这种纯粹的几何形态从来都不存在。但在绘画史中,边框一直以一种悖论形象出现这个人为的世界中。如果造型艺术是一种自主的存在,那么边框所提示的边缘,恰好是关于内外之间的思辨。无论通过透视技术模型的消解,还是现代绘画形式主义的限定,都可以理解为不同时代画家解决边框烦恼的方法。

同样的,在闫占城这里,基底虽然排除了外在世界的干扰,象征一种内在化的图像意识,在图像生成前,它与虚无无异;但到了图像化阶段,边框一下子就会变得实在起来,因为对于画家而言,边框不仅仅是一个外在的轮廓,同时也会在造型过程中,转而变化为画面内部的空间或者形状。尤其像闫占城这样,试图在现代绘画的遗产中,建立自己的造型逻辑,那么他就不得不面对绘画内部这个历史化的现实问题。所以,在闫占城的绘画实践中,“帽子”有了双重意味:当将之贴合于人物形象时,帽子作为一个文化符号,映射的是观看者自身的文化经验,并由此激发对于人物身份的好奇心;当帽子作为形状,落实于形式结构中,它实际赋予闫占城更多调整造型的余地。

为了更好地说明两者之间的关系,在此例举闫占城在2024年的一幅画作——《蓝帽智者》。在这幅画中,闫占城描绘了两个戴蓝色帽子的人。蓝色,可以视为一种色彩心理学的表征。当代心理学家爱德华·德·波诺的《六顶思考帽子》就曾将蓝色帽子比喻为人类思维之中的控制性方向,对应于引导者与管理者的形象。而帽子的形制令人联想到天主教主教身份的礼冠——在此浮现出一种关于西方肖像画体裁的绘画记忆。虽说是智者,但闫占城并没有描绘具名的人物,而是从形状出发,通过色域的划分,将两个形象组成的体块向右下方一分为二,上半部分的蓝色区域形成了一个向上伸展,且具有稳定感的三角形。尤其右边的人物侧像,吸引观者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沿着上半身的躯干轮廓,斜向延伸到帽子的尖端,直到突破边框的上沿。如此看来,从某种意义上说,智者所突破的限定,其实是作为边框的画家身体,而一顶顶帽子,对于闫占城而言,则更像是指向头部的智慧。

闫占城 Yan Zhancheng

蓝帽智者 The Sage in theBlue Hat

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

2024

150 x 120cm

III

“一个、二个、三个”,作为闫占城个展的展题,缘起于画家本人对于画中形象枚举式的修辞,因为数数的这个动作,包含了他对于画中形象的归类,也就是说,在闫占城的眼中,每一幅画都是一个集合,而整个展览如同一份清单,呈现了闫占城从2024年至2025年的绘画作品。在这里,面对这些画作,心思精巧,抑或是熟悉集合逻辑的观众,也许会心生疑惑,明明标记相同的创作年份,画作之间也会有着迥然的差异,即便创作于不同的时间,画作之间又有某种契合之处——或许,面对自己的绘画,闫占城想到了博尔赫斯笔下中国皇帝的百科全书,这是一个属于自己世界的名目。

只是,每一幅画都在描绘人的形象,又偏偏在展题上省略了主语。一个、二个、三个,这种只做增量的枚举,到底为了什么?借由意大利符号学家艾科的话语启发,“虽然涉及的观念场域都一样,但每进一步,都增加了一层意思,或者以更强烈的意味表现同样的观念”。那么,对于我们而言,闫占城所涉及的观念场域,以及同样的观念又是什么呢?有一种类型的猜谜游戏,其实谜面就包含了谜底——画家选择在展题省略的“人”,可能就是我们解谜的关键。

人的图像,我们首先应该认识到,在图像模拟之前,就已经存在了,人就是他自己的样子。所以,当闫占城说起,他在收听电子书时,常常因为某个词语或者短语,给予他绘画上的灵感,其实并不令人惊奇。原因就在于,新形成的身体图像,原本就居于画家自己的身体中,闫占城所要做的,就是把他们从自己的身体拽出来。从这一点来看,2024年的《蹩脚演员》就很接近这种感受:一个大的形状包裹着两个人物形象,仿佛是从基底背景下显影出来的一个幻象。

闫占城 Yan Zhancheng

蹩脚演员The Ham Actors

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

2024

300 x 170cm

但同在一年的其他画作,我们又看到了某种“变调”。例如之前提到的《蓝帽智者》,形状的元素依然存在,却已经不再是平滑的线条轮廓,而且在形状之上,又施加了许多质感意味的表现性笔触。不仅如此,原先在画中受到重视的正负形的平面关系,也正在蜕变为对于体块的暗示。无独有偶,在2025年的许多画作中,闫占城为了突出画面整体的体块感,直接通过边框下沿截掉了脚的形象,使得人物之间的腿部关系,如同放在地上的一个个基座。显然,这里面显露出些许雕塑的意味。与之对应的,画面中充满力度的斜向笔触,也在提示块面的质感。

然而,有趣的是,当我们顺着形体向上,看到人物的表情、人物之间的姿态与动作,又常常会产生一种日常之感,甚至能从中捕捉到一种下里巴人的世俗气息。也许这种上下的反差,恰好可以促使我们思考“一个、二个、三个”枚举修辞所隐喻的存在。就像现象学家梅洛—庞蒂强调的,“大地的存在与我的身体之间有着亲缘关系……而这种亲缘联系进一步延伸到他者的身上,他们作为“他人的身体”呈现给我;同样延及动物,……而最终也包括了大地上的物体,我将它们引入了生命群体之中”。由此,返回到闫占城现在的绘画,如果人的形象复归于一种普遍性,那么其中必然也包含了上与下之间的反转。

闫占城

Yan Zhancheng

1984 生于中国延安

2008 本科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

现工作和生活于北京

孙冬冬

Sun Dongdong

1977年生于南京。致力于中国当代艺术的批评写作与展览策划,主要视野关注在“后奥运时代”中国当代艺术与新媒体艺术的发展,以及中国当代艺术的系统性构建。他曾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、广东时代美术馆、成都A4美术馆、顺德和美术馆、“艺术长沙”等国内重要艺术机构策划展览,也是第五十九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的助理策展人。现工作与居住在北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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