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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ong Gallery+Projects将于2025年4月19日欣然呈现艺术家李百舸的首次画廊个展“第一人称复数”，本次展览将囊括李百舸近期完成的十余件绘画作品。

《安娜》Anna，2025，布面油画 Oil on Canvas，100 x 100 cm

第一人称复数

“时间不过是人类的错觉。”柏格森在《时间与自由意志》（Henri Bergson, Time and Free Will, 1889）中提出，线性时间只是人为建构，真实的时间是“绵延”（la durée），是不可切割的连续流。绵延不同于物理时间的均质性，它是一种主观的、内在的时间体验，在人的意识中不断流变、扩展。心理学中，记忆也并非静态的存档，而是一种在经验与再现之间重塑的动态构造。普鲁斯特在《追忆逝水年华》（Marcel Proust, 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, 1913-1927）中提出的“非自愿记忆”（mémoire involontaire）表明，记忆常常以不可预测的方式被触发，与当前经验交融，模糊了过去与现在的界限。李百舸的作品在此交汇点上展开，以视觉手段捕捉时间的“绵延”，并在个体记忆与共享经验的交互中，重构复数的时间意识。

李百舸的画面并非单纯地描绘空间，而是将多个时间维度嵌套在同一画面中，如同普鲁斯特笔下的“非自愿记忆”，在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交叠中，让视觉经验超越单点的线性叙事，进入一种游离的梦境状态。李百舸的作品深受电影与戏剧布景的影响，画面构图常带有蓄意的布置感，仿佛某个场景刚刚结束，或即将上演未曾发生的对话。他以低饱和度的色彩与微妙的暖冷对比营造心理氛围，使观看者既置身其中，又如剧场外的旁观者，被邀请进入一场关于记忆的游戏。在作品《等待》中，艺术家以画中人物对自身时间性的感知为线索，让过去的自己、当下的存在与未曾抵达的未来彼此凝视、交谈，构成一种内在的“时间绵延”。它不在于讲述某段故事的画面，而是展开了一种意识层面的折返运动，将等待本身转化为一种心理剧场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艺术家在作品中保留着两个形象——男性与女性。他们并非具体的人物，而是某种原型（archetype），一种超越个人经验的人类存在。二者之间的对话亦非传统叙事，而更像是文本的片段：一段旅途见闻的回忆，一首即兴的诗歌，一则新闻报道。正如巴赫金在《对话性想象》（Mikhail Bakhtin, The Dialogic Imagination, 1981）中所言，真正的对话并不寻求答案，而是制造开放性的张力。在李百舸的绘画中，这种对话既是可见的，也是未完成的——男与女在同一空间中共存，却未必共享相同的时间感，彼此的叙述在不同时刻重叠、交错，制造出未完成的对话场域，同时留给观者自行填充其意义。在作品《安娜》与《吟唱歌谣的人》中，男性和女性在相对位置各自凝视，交谈变成讨论，讨论演化为辩论，辩论最终走向无解的沉默。问题的重心逐渐从话语本身，转向参与者的身份与处境，那句“我们为何要讨论这个”仿佛在画面中回响，提示我们语言可能的失效与意义的悬置。

李百舸对图像复数性与扁平感的绘画探索，可追溯至其版画专业，这种创作语言上的延续构成了他视觉风格的重要部分。复数性意味着画面中的图像并非唯一，而是在重复与变形间游移，形成时间的停滞与流动。这种复数性不仅体现在图像的结构上，也渗透进作品的叙事方式，使每个角色都处于多重身份与时间之间的交错中。而画面中扁平化的视觉处理，则强化了图像的结构，使其更接近记忆的视觉机制——既不是清晰的记录，也不是现实的再现，而是一种被时间浸润过的影像。画中的结构如同意识中的印痕，被时间缓慢地冲刷、渗透，不断重写又从未消失。视觉经验在其中获得一种模糊而持久的质地，像是一种“记忆中的视觉”，而非现实的再现。

第一人称复数，是一种观看方式的转变。它不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观察，而是将自身置入他者与群体之中，以一种流动的身份观看世界。正如作品《观看爱神》中，举着望远镜凝视远方的女性，她既在看也在被看——目光延伸至画面之外，似乎在试图捕捉某种尚未抵达的意义，而她的姿态，也呼唤观者以她的角度思考“观看”本身。李百舸笔下的角色往往缺乏明确的身份指向，仿佛是从某种大背景中抽离的“无身份者”，他们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确定的社会位置，而是承载着一种更普遍的人类经验：在困惑中交谈，在对话中追问。画中的“我们”是矛盾的、模糊的，也是共同的。在这复数的观看中，个体的热情可能迅速燃烧，也可能在信息与情绪的饱和中消散为一种空转的兴奋。“如今的人是活在大世界下的无身份者”，他们经历过灼热，也承受冷却，最终等待下一团火焰的点燃。